杨昭性格原本就随和,又信奉“话不可说尽,势不可去尽,凡事若然太尽,缘分势必早尽”的做人哲学。故此,以往他在处断决事的时候,都会“凡事留一线,日后好相见”,极少像今日这样霸道,竟丝毫不给阿史那始毕留半分情面。之所以如此,却是因为小王爷刚刚被人莫名其妙地塞了个童养媳过来,原本自由自在的,眼下却无形中多了块大石头栓在脖子上,所以心情实在老大不爽的缘故。
再加之,他又想起了当初太极宫的新年大宴之上,阿史那始毕竟全不顾当初大隋击退西突厥军队入侵,帮助他老爹启民可汗重登东突厥汗位的恩德,居然替那名高句丽使者乙支文德说话,与大隋朝作对,可谓狼子野心,忘恩负义之极,既然今日捉到了机会,正该好好算算这本旧帐才是。至于第三么,杨昭更是存心要给这群突厥人一个深刻教训,也好让他们明白,既然到了中国土地上,就要绝对遵守中国规矩。可莫要妄想能够仗着外国人身份,就有什么特殊待遇。更别以为可以用一句“不知者不罪”做借口,就轻轻松松地脱身而去。
说起来,阿史那始毕也当真倒霉。居然连二连三地踢上铁板,也不知是不是流年不利,冲犯了太岁煞神的缘故。事已至此,他也无能为力了,只好退开到一旁眼睁睁瞧着。垂头丧气,面色如土。心中早十二万个后悔,千不该万不该,不该试图在父亲启民可汗面前争取表现,于是千辛万苦地抢到手这个出使大隋的任务,到头来,却竟是自己一头冲进了火坑。只可惜这世界上什么药都有,偏偏,就从来都没有后悔药。
河南王下手干净利落,决不在任何人身上多耽搁哪怕半个刹那。眨眼工夫,跟随阿史那始毕到来的那十几名突厥武士,只剩余区区两人还未曾变成独臂残废。杨昭砍人砍得手滑了,不假思索,顺手又是一抓,要把站在左侧那人扯过来。那名突厥武士,戴着皮帽,把自己大半边脸孔也遮掩在阴影之下,外表看来,倒也并无异常。然而眼看就要遭遇断臂之厄,他却猛然咬咬牙,一声大吼,抢先双足顿地力狂蹬,身若离弦之箭向前飙出,双掌齐出,向河南王胸口疾拍。其度之快掌力之强身手之敏捷,比起其他那些突厥武士而言,简直有天壤之别,高出了何止十倍?
掌力尚未袭到身前,灵堂当中已是阴风大作,满耳尽是鬼哭神号之声。杨昭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眸陡然收缩,低声喝道:“好贼子,露出狐狸尾巴了么?”纯阳真火随心催运,以五成真力一掌劈出。两掌交拼,登时只听得“嘭~”的震耳巨响。有千丝万缕的墨绿色妖气同时向四面八方飞溅爆散,每一缕妖气,内中都蕴藏了一头残缺不全的阴魂。妖气飞出,立刻如有灵性般自动投向人群之中,就要吞噬活人精血以补益自身。在场众人大多都不会武功,变生仓促,却又哪里能够闪避得开了?当场便大都齐声惊呼,本能地就要抱头蹲下。只不过众人声尤未落,早有千千万万点纯阳真火后先至,不偏不倚地撞上妖气,将内里所藏阴魂烧得干干净净。既已经现敌人行藏,以河南王之修为,这突厥武士却还怎能有机会施展妖法害人?
杨昭出招尽毁阴魂妖气,手底更不留情。他纵身跃出,依旧如前一手抓出,要将那名突厥武士擒拿下来盘查审讯。可是那名突厥武士同样心思诡诈。刚才出手看似是势凶夹狼情同拼命,实质亦早知自己不是河南王对手,故此只是虚张声势,暗暗留下了四成力量以作应变。双方对掌互拼时,这突厥武士便乘机借力退后,想趁着阴魂吞噬人血引大混乱的机会逃走。可是未料这着阴损手段,却被河南王干净利落地轻易破去。突厥武士心中大急,不假思索反臂向后一捞,随意抓了个人在手上向前急推,狂声怒喝道:“不要他性命的话,尽管杀吧!”杨昭双眸再度收缩,可是自己掌力如箭在弦,已难以回收。千钧一之间,他五指骤分,掌力随即由凝聚而分散,化作一股灼热狂风“呼~”地刮过。那突厥武士头上所戴皮帽登时被吹落地面,自动燃烧起来。灵堂当中众人当场“啊~”地齐声惊呼,却并非因为帽子被掌力烧着,而是因为那突厥武士的容貌,已经无遮无掩地彻底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。
众目睽睽之间,只见这名突厥武士的容貌,原本也只寻常。可是此刻他额头之上,却明显生出了两只墨绿色的扭曲肉角,皮肤下似乎有无数张扭曲呼号的人脸不断浮现,形成了诡异怪诞的花纹图案。五官更产生了极微妙但也极明显的变化,使他此刻看起来,根本就是三分不象人,七分倒似鬼。汉王看得又惊又怒,急忙移步挡在唐国夫人身前,喝骂道:“阿史那始毕!你们突厥使团里面,竟然包庇妖魔作恶?”
这名叫做温都汗的突厥武士,确是阿史那始毕手下最勇猛的武士之一。可是以他本领,又怎有能耐和击败过黄金雄狮的大隋河南王交手而仍旧不死了?而且温都汗即使再勇猛,也分明是个正正经经的人类,又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么副半人半妖的鬼模样的?霎时间,阿史那始毕自己也是莫名其妙,又怎能回答得了汉王杨谅的质问?他满头大汗,就如同平日里一般下意识扬声喝骂道:“温都汗,你搞什么鬼?快快放下人质,否则……否则……”忽然为之语塞,竟是不知道“否则”什么才好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