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后门是看不着厅内的情景的,因为有一块硕大的屏风挡着,要进厅里,得从屏风两边绕过去。薛闲眼睁睁看着玄悯这只胆大包天的秃驴抬脚迈过门槛,就这么光明正大地站在了屏风之后,将前厅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。
前厅拢共有多少人薛闲不知道,但出了声的只有两位。其中一个正是刘师爷,另一个约莫是他所会的客人,单从嗓音和拖沓的语速听来,应该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。
只听老人道:“对了,近日镇上人人都在议论一则传言,不知真假。”
刘师爷疑问了一声:“何事?”
“江家医堂走水之事,老友你可曾听说?”
“自然,自然。”刘师爷不知怎的,语气干巴巴的。他连声重复了几遍,似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,这才啧啧两声感叹道,“尸首还是县衙去收拾的,都枯焦成炭了,若不是仵作开口,真认不出那是人身。”
“想我多年前来镇上,还与那江大夫有过一面之缘,没曾想——哎!”老人叹了口气,又道:“不过这镇上都说,江家医堂谬诊了令慈的病,用错了药,这才致使令慈驾鹤,这……”
刘师爷又端起茶盏喝了一口,吞咽茶水的声音,连薛闲都能听得一清二楚。
他似乎在压着某种情绪,又仿若在酝酿某种情绪。只听他连喝两口茶后,将茶盏“啪——”地放回桌上,语气激动得有些突兀:“此事就莫要再提了!那江家也算得了报应,我也无从计较了!只可怜我那老母,操劳半生,这才享了几年的福分,就……哎……”
一听刘师爷如此激动,那老人连声宽慰:“好,不提不提!庸医误人吶……”
薛闲闻言,皱起了眉。
他忽地想起刚进江家废宅的那天,偌大的宅院残瓦遍地,枯草横生,寂静阴冷。明明白日里没少照太阳,却始终压着股沉沉的哀怨。他顺着风落进院里的时候,刚巧和坐在角落里的江世宁对上。
这才感觉到,那哀怨俱是从这野鬼身上散出来的。
只可惜江世宁这野鬼糊涂得很,只记得生前种种,却忘了死后的。
薛闲问他:“你在这干窝着作甚?死了就该投胎去,在阳间干耗着错过了时辰,那可就投不了了。”
江世宁茫然了一会儿,道:“哦,等爹娘一道上路。二老年纪不小,我得照应着。”
薛闲当时就觉得这野鬼生前大约读书读坏了脑袋,听听这都是什么梦话。
“那你爹娘呢?”薛闲一脸牙疼地问道。
江世宁叹了口气,道:“估摸着走错门了,无奈我没个正经身子,连这院门都出不了,找也无处找。”
薛闲盯着他看了会儿,道:“行吧,我勉为其难帮你一把,不过有个条件。”
“说。”江世宁干脆道。
薛闲:“屋子借我住几天。”
……
自打薛闲给了江世宁一副纸皮身体,他便夜夜在镇上寻人,三天的工夫,快把镇子走上两圈了,仍然一无所获。
先前薛闲还猜想,说不定江家二老已经先一步上路了。但是这会儿,他听了刘师爷这一席话,却突兀地冒出来一个模糊的想法。
正当他想重新顺杆爬,爬回秃驴肩膀跟他说一声时,前厅里的两人又有了动静。
就听刘师爷道:“对了,上回说我得了个雅物,打算请老友来品咂品咂,差不点儿忘了。走走走,去后头。”
薛闲一听,连忙伸手捅了玄悯一记。
不过纸皮捅人,力道着实不大,与其说是捅,不如说是挠。
玄悯腰间被孽障挠了一下,眉心微蹙。他刚要转身跨过门槛儿离开这处,就发现自己身后直直地站了个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