廿七下意识跟着跳了下去,想要把那眼瞎的兄长拽上岸,却发现就像小时候的无数事情一样——他以为自己是去帮忙的,其实是去捣乱的,他差点儿把自己的命也赔进去。
两人落水之处是较为偏僻的一处江岸,渔船客舟都没有踪影。若不是刚巧有对卖菜的夫妇经过,他俩怕是死在江里都无人知晓。
卖菜的老伯不会水,但认得廿七。
“爹赶过来时,廿七已经连挣扎都停了。”陆十九缓缓道:“那天水里不太平,一次捞两个太危险。他撑了我一把,让我勉强透了口气,而后先把廿七捞上了岸。待他再回来救我时,水里不知怎么的,突然起了风浪。我能觉察到脚下有暗涡,那暗涡似乎套住了他的脚脖子,总之浮浮沉沉呛了不少水。”
他吸了一口气,皱着眉又轻轻吐了出来,道:“我被推上岸时,他被暗涡拽了下去,直接拽进了江下,便再不曾冒头了。”
“自那之后,爹没了,廿七一见水便怕,也不再整日跟着我了。”十九淡淡道。
他像是不会哭也不会露出太过明显的情绪,说这话时,语气平静得似乎在说旁人的事情,甚至连眼眶都没泛一点儿红,却听得人莫名有些不大舒服,像是忍不住替他难过起来。
玄悯在一旁收起了那两片镂着符文的石片,突然出声道:“陆廿七的掌纹,我略扫过一眼,在他六岁时有个断痕,又被人强行拉长了一段。”
十九看着廿七,没抬眼,也没说话。
过了好半天,见廿七依然毫无动静,他才又低声道:“我那时候还不太懂,以为想法子续上就行了,哪怕……他长得慢一些,能活着便好了,怎么样日子都是能过得不错的,只要他们都好好活着。但是……”
但是没想到廿七被续了命,陆垣就碰上了劫。
等价的买卖。
他说完,终于抬眼看向了玄悯:“这墓没到头,前头还有一段边能出去了,也没什么危险,可否帮我个忙,再带着廿七走一段。”
玄悯瞥了他一眼:“最后一个忙?”
十九一愣,低低“嗯”了一声,又叹了口气道:“否则,我可就白跑这一趟了。”
玄悯张了张口,还未曾接话,暗袋里的薛闲便开了口:“这池深起码十来丈,怎么翻上去继续走?”
问完这话,也没给其他人答话的机会,他又贼贼地继续道:“要不……我把水重新吐出来,让你们浮上去?多好的法子,省时省力!”
十九:“……”
玄悯淡淡道:“不劳费心,既然已经吸进去了便老实撑着罢。”
薛闲气倒。
他们正说着话,一直不大出声的刘老头轻轻拍了拍十九,抬手朝某处指了指。
玄悯他们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,就见那处的水池池壁上,有一方一人高的黑色阴影。
他们抬脚走了几步,凑到了近处一看,发现这居然是一扇铁质的门。
只是不知在这里泡了多久,门锁和缝隙皆已锈死,而玄悯的符纸在这墓室里又无法派上用途,于是众人废了好一些工夫,才用碎石将锈死的门锁砸开。
铁门打开时的摩擦声刺耳极了,以至于趴在地上晕了半天的廿七都睁开了眼。
“醒了?”十九一转头便看到了他,“站得起来么?站得起来便别趴着了,想出去得自己走,这里也没人驮你。”
廿七一醒,他便又恢复了冷冷淡淡的语气,半点儿想要拉近兄弟关系的意思都没有。
“我知道。”廿七也喝过几口水,那水的滋味估摸着不会太好,烧得他嗓子有些哑。放在以往,十九这不冷不热的话一说,廿七必然是要回上两句嘴的,脸色也不会太好。然而这次他却破天荒地没堵回去,默不吭声踉踉跄跄地爬了起来,捶着胸咳了一会儿,咳出了嗓子里的余水。
他脚边不远处,纸皮状的江世宁晾了一会儿,总算干了些,不至于一碰就烂了。
玄悯走过来,将其捡起来丢进暗袋,让他跟那颗喝撑了的珠子凑堆,这才跟众人一起穿过铁门。
铁门后是一条斜直向上的台阶,约莫是当初修建墓室的工匠留的,为了铺完石砖能从池下出去。台阶的另一头落在另一端墓道里,和先前来时的墓道似乎是对称的。
正如十九所说的,前头似乎并无危险。长长的台阶道连个骇人的图案都没有,出乎意料的安全。
在台阶快到头时,玄悯的符纸终于能燃起火了。
只是火苗燃起的瞬间,有一股略微古怪的味道被火舌一燎,淡淡地弥散开来。
暗袋里的江世宁突然出声:“等等别动!这味道不对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