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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嘉轩说:“我早都没有这个儿咧!”
朱先生说:“可他还是你的儿。
他学瞎,你不认他于理顺通,他学为好人,你再不认就是于理不通。”
朱先生说到这儿就适可而止,把回旋的余地留给白嘉轩去思量,然后站起身来说:“我到村里去转转。”
刚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:“我忘了告诉你,孝文升营长了。”
白嘉轩扬起脑袋愣了一瞬,扭一下脖子使劲地说:“他当了皇上也甭想再进我这门。”
朱先生走出白鹿村,进入冬日淡凄的阳光照耀下的田野,薄薄的一层凝冻了的积雪覆盖着田畴,麦苗冻僵变硬的稀疏的叶子从雪层里冒出来。
大片大片罂粟的幼苗匍匐在垄沟里,覆盖着一层被雨雪浸黄变黑的麦草。
生长麦子的沃土照样孕育毒药。
他再也没有吆一犋犁杖犁掉烟苗的凛凛威风了。
政府发了加征烟苗税的政令,而不再强行禁烟了;烟田税收超过禾田十倍以至几十倍,可以增加县府的银库;百姓初始惊恐,随之便划算清白了里外帐,“土”
的价格随着烟苗税的暴涨而翻筋斗似的往上翻,种烟比种麦仍然有大利可图,种烟的热情不但得不到扼制,反而高涨起来。
阴历三月,原上已成为罂粟五彩缤纷的花的原野。
朱先生踯躅在田间小路上独自悲叹:饮鸩止渴!
他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悲哀,看到那大片大片蜷伏在残雪下的烟叶无异于看到了满地蛰伏的小蛇……
新婚祥和欢乐的余音缭绕到鸡叫三遍,贪图新媳妇姣美脸蛋子的闹房的小伙子们才最后离去,静寂的村巷里传播着他们兴犹未尽的狂放的笑声。
白嘉轩一家和远路未归的至亲无话找话闲磨着时间,等待最后一拨耍媳妇闹新房的人离去。
白孝武关了街门,把弟弟孝义和刚刚露脸的弟媳唤到上房明厅,点燃了蜡烛。
白嘉轩在祭桌前的椅子上坐着。
孝义上香之后就叩拜祖宗。
新媳妇白康氏豁开裙子,随着孝义也跪下磕头,优雅的拜叩姿势令所有人动心。
白嘉轩照例冷着脸朗诵家训,那是从《朱氏家训》里节选下来的一段精粹词章。
最后由孝义领着媳妇逐个拜谒家室里的每一个成员。
孝义走到白赵氏的椅子前说:“这是婆。”
新媳妇爽甜地叫一声“婆”
就豁开裙子磕头。
白赵氏张着脱落了牙齿的嘴喜不自胜地说:“俺娃磕头的样式好看得很。”
孝义又站到白嘉轩跟前:“这是咱爸。”
新媳妇叫一声“爸”
再次表演磕头的优美动作。
及至给孝武两口分别磕了头,又给滞留家里的亲戚也叩头之后,孝武媳妇就请示婆该煮合欢馄饨了。
白嘉轩猛然伸出一只手制止了散伙的家人:“快去把你三伯请来。”
孝武想到自己的疏忽,立即跑去请鹿三。
鹿三早已鼾声如雷,迷迷瞪瞪穿上衣裤被孝武牵着袖子拉到厅房里,在闪烁的蜡焰前眯睁着眼。
孝义说:“这是三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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