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话没说完就被何子林截住,他望着她耳尖的薄红,忽然觉得喉间发紧,仿佛有团棉花堵住了那些未说出口的情话。
“秋叶,你说人怎么就不能念点好呢?”
他摸了摸裤兜,那里躺着于莉寄来的第一封信,信纸边缘还沾着星星点点的玉米粉,“我跑了五趟相关部门才要来那个名额,鞋跟都磨掉了半寸,赵强他们在背后说我‘拿老街坊的闺女换表现’,可于莉在信里说,当地的灶间能烤玉米饼子,火塘里的炭火烧得噼啪响,比咱四合院的煤炉火旺多了。”
暮色像浸了蜜的绸缎,从窗棂漫进来,给冉秋叶的蓝布衫镀上一层暖金,让她看起来像是从光里走出来的人。
她想起于莉出发那天,阎埠贵躲在屋角抹眼泪,老花镜滑到鼻尖,却在何子林递上粮票时恶声恶气地说“谁要你假惺惺”
,可转身就把粮票夹进了于莉的笔记本。
此刻何子林袖口还沾着新采的苜蓿芽,眼神却像被霜打过的向日葵,蔫蔫的却仍固执地朝着光的方向,让人心生疼惜。
“他们终会知道的。”
冉秋叶摘下眼镜,用袖口轻轻擦拭,忽然从抽屉里翻出串黄铜钥匙,钥匙环上还系着截红毛线——那是教室后墙储藏室的钥匙,里面藏着她偷偷攒了半年的半罐白糖,是学生家长送的,她舍不得吃,都给何子林留着,“就像小琴说的,你的红薯粥让她想起去世的奶奶,说‘比画报上的苹果还甜’。”
她把钥匙塞进他掌心,触到他掌纹里那道因滚烫蒸屉留下的烫疤,那是他为了多抢救半笼屉窝头而留下的印记,“阎叔只是害怕于莉在外面吃苦,就像你害怕食堂的窝头不够软和,害怕孩子们咽不下去那些麦麸,害怕这世道的苦,淹了人心。”
何子林笑了,笑得有些发酸,惊飞了窗台上啄食麦麸的麻雀。
远处街角的广播准时响起《革命人永远是年轻》,旋律混着槐花的甜香涌进窗户,在这逼仄的办公室里织成一张温柔的网。
他望着冉秋叶辫梢沾着的粉笔灰,忽然觉得这动荡的世道里,所有的误解与苛责都成了蒸箱里的水汽,看似朦胧滚烫,终会在时光里凝结成霜,露出藏在深处的甜——就像冉秋叶总是把最暖的笑容留给他,把最真的关心藏在琐碎的细节里。
离开时,路灯已次第亮起,昏黄的光晕里,何子林的影子被拉得老长,帆布包在胯骨上晃出细碎的响。
他摸着口袋里于莉的信,信末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窝头,旁边用拼音写着“当地的王大姐说,等秋天收了玉米,要跟你学做红薯饼”
,字迹幼稚却充满希望。
路过操场时,他忽然想起悄悄培育的红薯苗,叶片在暖光中舒展,叶脉里流淌着生命力,等到秋收,就能让于莉在远方的灶间,也能蒸出带着家乡味的甜窝头,让那些思念,在面粉与火焰的交织中,变成触手可及的温暖。
夜风渐凉,何子林裹了裹白大褂,袖口的麦麸簌簌掉落,像撒了把星星在砖地上。
远处传来有轨电车的哐当声,混着谁家厨房飘来的饭菜香,那是生活最本真的味道。
他忽然觉得,这世间最漫长的坚守,或许就是在流言与误解中守住本心,在柴米油盐里种出希望,就像冉秋叶教案本里夹着的干槐花,初时苦涩,久了却能酿成最清甜的蜜——而他与冉秋叶,还有远方的于莉,终将在各自的灶间与课堂,把日子熬成暖融融的甜,让那些艰难时光,都在彼此相望的目光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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