报》时,用的印书机和发电机。
记得当时,这两样机器,是翁同龢让户部专门拨款,从洋行里买来的最好的西洋货。
没想到,三年后,又重新用上了。
这两部洋机器,也就谭嗣同、我和康寿延懂得摆弄。其他人也只能打打下手。
过了一会,两台机器终于运转了起来,可是声音有点大。
“复生,先停下来。这样下去可不行,会把左邻右舍吵醒的。”
“那怎么办?”
“陈管家,你们去找些衣服、被子之类的,把门窗再遮严实一些。这样的话,外面听到的声音会小很多。”
“好的,我们马上去找。”
门窗被衣服、被子捂严实后,确实起到隔音的效果,但也让屋里热得慌。
漫漫长夜里,我们几人一边印书,一边流汗。差不多每隔一个小时就要停下机器,出去透透气。
到了辰鸡鸣叫时,我们已经把《告国民书》印刷、装订了四千多份。
谭嗣同关了印书机和发电机,打开门,走出去,伸了个懒腰。
“复生,走吧。我们回去镖局吧。天快亮了。”
我走出来,看着外面,天色已呈现出朦胧的鱼肚白,便劝道。
“不回去了,我现在就要把《告国民书》沿街发出去。”
“啊!”
“你们不要劝我了。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。”
谭嗣同回头看了一眼印书机,继续说道:“我们闹出这么大动静,深夜来印书,却只有这次机会了。明天,或者是今天下午,清廷就要查封这里。我现在要做的,就是在他们抓到我之前,把《告国民书》发出去。”
一夜未眠,但他却没有丝毫困意,眼睛反而发亮起来。
正当我想要再说点什么,师父拍了拍我肩膀,说道:“那走吧。大家一人带一些,早点发完,早点回去睡觉。”
“多谢大哥。”
我师父没再吭声,只是又拍了拍谭嗣同的肩膀。
大家开始忙碌起来,把四千多份《告国民书》分装在许多袋子里,扛着走出去。
走到大门时,发现昨晚那四个倒霉鬼被绑在树上,嘴巴和眼睛也被蒙着布条,正发出“哼哼”的鼻音声。
大师兄郑梦启问道:“师父,这四人怎么办?”
我师父对郑梦启说道:“也是个麻烦事,放又放不得。这样,你留下来,看守他们吧。”
“好。”
说完,师父就把郑梦启肩上装书的袋子接过来。
谭嗣同亦伸手接过陈管家和府中丫鬟的袋子,说道:“你们两个也留在府中,别出去了。”
“好的,少爷。”
我看谭嗣同身上袋子实在太多,并替他扛两个。
就这样,加上谭府的两个仆人,我们总共八人在曙光洒落时,走在长街上,挨家挨户发放《告国民书》,有的从底下门缝塞进去,有的从墙头扔进去。
为了发放更快些,我们分成四队,到不同的街道发放,我和谭嗣同一队。
随着时间的推移,我肩上的书袋子越来越少,街上行人也越来越多。
很有人接过《告国民书》,看了一眼,便随手扔在地上;也有少数人紧紧地塞入怀里。
不知不觉,天空下起了毛毛细雨。而此刻,我和谭嗣同来到了一处菜市口大街的十字路口。
“嗣同,快看,巡捕营的人来了。”
顺着我手指的方向,北边远处跑来一队巡捕营的军士,大概三十余人左右,都手持洋枪。
“你帮我把这个交给李闰。快跑!”
谭嗣同突然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放在我手里。
“你跟我一起走吧!你不是还想着做更多的事情吗?只有活下来,才能做明天的事。”
虽然,从他拒绝纳兰公子的好意后,我便知道谭嗣同有赴死之心,但还是忍不住想劝他。
“明天的事,就留给明天的人去做。我今天要做的,就是和刘光第、杨锐、林旭他们一起去慷慨赴死,用我们的血去激励后人。”
“嗣同!”
我忍不住大喊了一声。
泪珠止不住地从眼眶流出,模糊了我的视线,模糊得让我看不清,谭嗣同那张苍白、清秀的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