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房子前面的木工台边坐下。
不久前,他跟着无名学会了做机关鸟,依无名的法子做,木鸟总是扑腾几下就不动弹了。
他想,这不光是拧紧发条那么简单,机关鸟的整个构造都该调整下,不然如何飞得远?更别提载自己出去了!
白璃攸见他不理自己,气得咬牙切齿,快步走向莫起,一把手拍在他肩上,道:“你听到了没有?”
莫起肩膀生疼,转身愤怒地盯着她。
面前的少女穿着月牙色罗裙,不施粉黛,青丝有些蓬乱,瘦削的脸庞白皙胜雪,“雪”间藏着两撇柳叶状淡黑的眉毛,其下是两轮满月,荡着清冷的碧波。
直到现在,白璃攸才有机会仔细打量面前这位少年。他穿着朴素的衣裳,额头缠着几圈浅色布条,两只眼眶黑红肿起,脸上贴满大大小小的膏药,一股浓烈的草药味从他身上散发出来。
顺道一提,今天是第三年武林大会结束后的第四天,莫起这一身伤,正是拜白璃攸所赐。
白璃攸被她盯得不自在,想到之前曾对他下狠手,也没了刚刚的气势,道:“趁我师父还没来,你快滚远些。”
莫起只是死死盯着她,并不回击。他有怒气,但发作不得,毕竟,面前这个人曾四次摧毁他的美梦,打不过她不说,对方还是女子之身。
哎,万般错,都错在自己太弱!想到这里莫起一句话都不想多说,扭头接着做起眼前的机关鸟。
白璃攸吃了闭门羹,心中早把面前这团怎么挑衅都不为所动的“棉花”骂了几百遍,她气愤地拿起凳子在远离莫起的台边坐下。
放在白璃攸面前的有一堆机关鸟,论起这做机关的技术,她显然比莫起差得远了。
她的机关鸟看起来毫无美感,鸟不像鸟,兽不像兽,肢体关节处也十分僵硬,鸟儿扑闪一下翅膀犹如要了老命一般,更别提飞起来了。
一晌过去,无名还没有回来。白璃攸久久不得要领,又无人请教,心浮气躁,索性把机关鸟往台上重重砸去,部件呼呼啦啦飞得到处都是。
反观莫起这边,他把木鸟的翅膀粘满羽毛,鸟身部分放弃空心流线体的造型,改为镂空骨架,用材能省则省,降低重量。
完工之后,莫起把鸟儿放在地上,拧紧机括。只见机关鸟开始缓缓地扇动翅膀,向前滑行。随着滑行距离越来越远,翅膀扇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大。
虽然这次木鸟轻了许多,但眼看它行至悬崖边上,还未飞起来。
“哎!”莫起转身不再看,叹道,“笨鸟,笨鸟……”
“哇!”一声惊呼,莫起扭回头,看见斜对面的白璃攸单手掩口,双目熠熠生辉。
莫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。
太阳开始落下,木鸟白色的羽毛好似镀上一层金,在这余辉下,一对翅膀扇动的幅度并不大,却像寻常的鸟儿一般,飞出稳定的轨迹。
一阵风吹来,木鸟只是微微颤了一下,竟自然而然迎着这逆风飞出一箭之地。不仅如此,二人分明见到,木鸟竟不是往下坠,而是飞得更高了些!
紧接着,又一次漂亮的挥翅,木鸟和远天衔接,逐渐成为一团白色光点,最后,消失不见。
“竟然真的飞起来了!”莫起高兴地跳起来。他没想到的是,白璃攸比他跳得更高,衣衫飘飘,就像飞天的仙子一般,她高兴地喊道:“飞起来了!飞起来了!”
莫起看到她兴致这么高昂,自己的心情便毁了一半。天色已晚,他准备回去了。
“喂!”白璃攸叫住莫起,“没想到你的机关术还不错!”
莫起回头看眼前这个人,竟然笑意盈盈,跟刚才的她判若两人。他心想:“这人一会笑一会闹,真是变化无常!他随便敷衍了一句,就辞别下山了。
白璃攸看着渐行渐远的少年,若有所思。
......
梁恭,新国太子,最近频频在夜间惊醒,伴有盗汗、乏力等症状,他唤来太医。
本以为是普通的风寒,太医诊断后告诉太子,他得了一种怪病,虽然表面年轻,但五脏六腑都在衰老,无药可医。
梁恭让太医估算自己还有多少年限。
太医据实相告,多则十年,少则五年。
想起自己的宏图大志,梁恭心有不甘。他变得性情暴戾,整日寻欢作乐,流连于烟花场所。被他强取豪夺,掳进府中的,不乏显贵之女,更不缺青楼女子。
某日,他讽刺自己府内的一个苏姓小妾:我命不久矣,而你正值豆蔻年华,我死之后,你便要守寡终身。可你谁都怨不得,因为这是你的命,谁让你生来贫贱呢?
小妾入府已有三年,梁恭并不记得这位小妾的名字,以及此前是否同她说过话,或者临幸于她。
小妾跪在地上,不敢抬头,只说了一句话:“对于贫妾而言,能陪公子说说话,便已经足够了。”
他问小妾,什么是足够?
小妾答他:“此时此刻,便是足够。”
梁恭想起自己壮志未酬、大业未竟,却因天不假时而自甘堕落。相比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位女子,即使她出身贫寒、身份低微,出人头地的希望渺茫,仍认认真真地活着,等到了此时此刻,她与梁恭讲下这番话。
梁恭痛哭流涕,翻然悔悟,散尽府内女眷,仅留下小妾一人。他以死为要挟,要明媒正娶,立小妾为正妻。
高祖梁广并没有动怒,因为原本意气风发的那个太子,又回来了。
小妾下等出身,只有姓氏和乳名。梁恭征得其同意后,为她取名苏莲姬。彰其虽堕污泥之中,却不浑噩度日,心怀远志,认真生活,可谓花中之莲。
三年盼得一席话,淤泥绽出真芙蓉。
莲姬的故事在民间广为流传,成为一段佳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