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去书房默写论语去!”竹的母亲大人看着他一身狼狈, 既不责怪也不询问,眼皮一抬又轻轻垂下, 淡淡吩咐着。
竹的父亲在旁张了张嘴,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。竹利索的行了礼, 爬起身往书房去了。竹的父亲担忧的看着他单薄挺直的背影,有些担忧,毕竟十二岁的孩子,正在长身体,一顿责罚倒没什么,可是真的饿着肚子,晚上估计都睡不着。
竹的父亲陪着自己的妻子和女儿用完餐, 小心的收拾起残羹冷炙, 拼在一起尽量码得好看些,遮遮掩掩的去了书房。沿路看着年久失修的屋檐,只有讲究的布局可见曾经辉煌,一如他们这些贵族, 徒有其表罢了。
书房内, 竹背对着门口跪坐在地上,轻轻抖动着,竹的父亲看了心里一酸,再逞强也不过是个孩子。要怨,就怨他的出身和那副好样貌吧。妻子的安排,竹不遵从,不去武家“做客”, 那就只能任他自己跌爬滚打。妻子等着他低头服输,竹却每天一身伤的回家,也不知道他在外面都做些什么,回家该行礼行礼,该认罚认罚,也不多说一句。只是,这胳膊,怎么拧得过大腿呢?公家的公子,又有哪个不是如此生活?竹又怎么能逃得出大天去?如果说自己未嫁前也曾自诩身份,现在,一切都落入尘土了。
“竹”他轻轻喊了竹一声,竹身子一僵,一阵西索动作。等他回头,见是自己的父亲,而无母亲姐妹时,松了口气,当着父亲的面从怀里摸出一块儿饼,又吞食了起来。他刚刚哪里是在哭,明明是偷着吃饼吃得急,噎着了。
他父亲见此,把饭摆在他身边,赶紧去替他倒了碗茶送下。竹看着已经泡的寡淡的茶汤,眉头都没皱,仰脖喝了下去。
“竹,不可如此粗鲁,你要记得自己的身份。”公家公子,再贫穷狼狈,也要有风骨。满平安京里,卖了祖宗的东西,出来打肿脸充胖子的比比皆是。
竹放下茶碗,把手里的饼吃了个干净,又端起父亲送来的剩菜往嘴里扒,码放的再好看,也是剩菜,家里最好的吃食给了母亲,其次给了姐姐妹妹,他和父亲,从来都是吃她们剩下的。即便如此,他也要吃,正是长身子的时候,那种半夜饿醒了,吞凉水下肚充饥的感觉太难熬了。
竹吃干抹净,把碗一放,抹抹嘴一甩袖子提笔开始默论语。一手提笔一手拢袖,字如其人已经颇有风骨,居于陋室却自有光华。竹用已经呲了毛的毛笔,沾着臭烘烘的墨,字落在最低廉的草纸上,还是很有气势。他的父亲在旁看了看,满意的点点头,好像竹刚刚进食的粗鄙只是他的错觉。
见他闷头写字,竹的父亲也知道他不服气,可是,谁叫他是个男孩儿呢。知道问他去做了什么,他也不会说,一身衣衫破了补好又被弄破,活似每日从野狗嘴里抢食似的。竹的父亲从袖里掏出小针线包,借着唯一的那盏油灯,跪在竹身后,撩起他的衣角修补了起来。因为家贫,灯燃得是沙丁鱼熬出来的油,腥臭腥臭的,烟火也重,不一会儿就熏得他眼疼。竹的父亲细细的把他身上的破洞补了一遍,心疼道
“你且歇歇眼,我帮你补补袖子。”
竹放下毛笔,转向父亲,抬着眼直愣愣的看着任他缝补。竹的父亲边补,边叹气道
“身为男子,哪有如此这般看人的?再傲的心气,也得憋着,把头低下,把眼往地上看。”
竹看着父亲整日忙于家务粗糙的双手,说了今天第一句话
“父亲,咱们去大奥看看叔叔去吧。”
竹的父亲手一顿,眼皮都没抬,半晌才低声道
“你和我说说也就罢了,可不敢让你母亲姐姐们听到,缀了她们面子,又寻你的不痛快。”因为低着头,所以他没看到竹嘴角眼里的不屑。
“叔叔自入了大奥,很得将军喜爱,谁敢取笑。”
竹的父亲叹了口气“你还小,不懂,武家自来比公家低贱,你叔叔即便再得宠,在你母亲姐妹们眼里,也不算个什么。”
竹轻轻的把哼吞进了肚里,母亲急着让他去别人家“做客”,又哪个是身份高贵的?说什么低贱,难道还比得过商人?母亲只看钱,哪里顾得这些。对着他和父亲,满口的礼义廉耻,做的事情却都是下作之极。可是,这些,他不愿和父亲分辨,父亲已经很苦了,他不愿意再忤逆他。在母亲姐妹处,父亲和佣人也不差什么了,自己若是再反抗他,他说不得就没活路了。像他看到的那些公家公子们的父亲们,受不得屈辱和辛苦,寻了短的,早早病死的,又何其多。
“父亲,我想大典侍叔叔了,咱们去看看他吧,他不是也写信邀您了么?”他放低声音哀求着。
竹的父亲心里一软,说起弟弟大典侍那几乎是他带大的,自幼待竹就极好,有他一口就肯定舍下半口给竹,只是家里势弱,靠着妻子接济,难免看她脸色。大典侍是个心思活的,不管自己劝阻,跟着江户来的人就走了。竟也被他走出一条路来,再接到弟弟的消息,他已经在大奥很受将军宠爱了。对弟弟,他一直挂怀,也不知道,他究竟是好还是不好。
“亏你还记得你叔叔,不枉他自小疼你。说起来,你这上墙揭瓦爬树掏鸟的本事,还真是得了他的真传,就连这胡闹性子也像!”
竹见父亲松了口,赶紧扯住他的袖子,道“是啊,是啊,既然如此,父亲就带我去大奥看看叔叔吧。”
“你啊”竹的父亲拍了拍他的手,慢悠悠的说“你是不知道,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,先不说你母亲同意与否,只是这来回的路费,咱们就筹不出来。再说”他神色一黯,道“再说,这家里上上下下都离不得人,我走了,你母亲姐妹们怎么办?”
竹心里轻叱,就是父亲太能干,母亲才敢把... --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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