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街灯火璀璨,人头攒动,吆喝声此起彼伏,一片浓重的烟火气弥散开来,与宫家的高墙深院形成两个开办。各式各样的花灯映得街道流光溢彩,像一道流动着的彩虹。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徜徉在灯河花海中。水道里漂着各种河灯,船上载满了鲜花和缤纷鲜果。
金繁在前面带路,他紧握手里的刀眼神警惕着四面八方。宫紫商丢开金繁,拉着云为衫左顾右盼,一路眼花缭乱。宫子羽在两人身后跟着,看着她们笑闹,心中像是点着了灿烂烟花。
云为衫压低声音对宫紫商说:“好多才子佳人同游赏灯,成双成对呢……”
宫紫商看着街上的年轻男女,回道:“可不是嘛,你的羽公子目光粘在你背上就没离开过,啧啧,牛皮糖都没他这么黏……这种良辰美景,最是应该独处。你们赶紧独处独处,我一会儿也让金繁来找我……”
“大小姐想做什么?”
宫紫商靠近云为衫耳边,与她耳语了几句后,耸耸眉毛小声暗示:“天赐良缘。”
云为衫听完,捂嘴微笑,不停地点头。
宫紫商走着走着,找准时机往拥挤的人群中一蹿,不见了人影。
宫子羽四处张望:“哎,这人突然跑哪里去了?”
云为衫说:“大小姐说是去那边买只花灯。”
宫子羽突然朝金繁打了一个眼色,说道:“宫紫商一个人太不安全,金繁,你快去把她找回来。快呀!”
金繁有些有犹豫:“那执刃这边……”
“我没事,不走远,况且还有云姑娘陪着。”说完,宫子羽凑近金繁,小声交待,“找到宫紫商后,你们去贾管事家里查一下。”
金繁应了一声,立即转身走进了人群。
宫紫商提着一只小小的花灯,边走边念叨:“只愿心上人,读懂手中灯……”好巧不巧,这话刚说完,宫紫商就看到手中花灯灭了,她气得一跺脚,低头骂灯:“无语!晦气!……”
正好,她身边就有一辆贩卖花灯的巨大推车。
宫紫商说:“老板,买灯!你们这里最亮的灯,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的那种,有吗?”
老板客气地招呼道:“姑娘是与意中人有约吧?月色照佳人,风吹树影深……”然后了然于心地拿了只小兔子灯出来,“这个娇俏,很多姑娘都喜欢。”说着又从柜台底下拿出一只大一点的山鸡灯,又说,“这个呢,更亮更大一点,但是有一些重,大多数姑娘都——”
话还没说话,宫紫商一把单手接了过去。
老板:“……提不动。”
宫紫商单手拎过兔子灯,又接着提上山鸡灯,左右旋转,顾影自怜。可转敢几圈,仍觉不够显眼。
老板点点头:“姑娘,你这手里的东西不少了……”
宫紫商说:“有点儿,但不多。”
老板皱眉正经脸:“明白了,既然这样,客官看看这个如何?”
突然,他从柜台底下拿出了一只巨大的狮子头灯笼。灯笼甚大,差不多有一人多高,极为笨重
“这个非常醒目,绝对整条街你最亮。但一般呢……这个是用来挂在家里大门口……”
宫紫商完全没听老板在说什么,她喜滋滋地研究着这只狮头灯,扒拉着:“大是大,但大街上人潮汹涌,我还是担心他看不见……”
老板有些怀疑人生:“姑娘……你的意中人今年高寿啊?眼神很不好吗?”
宫紫商大手一挥:“别说了,你整个摊位,我都买了。”
“姑娘,您真是美若天仙。成交了。”
不远处,跟着宫紫商一路走过来的金繁在转角等着,没有靠近,但他听得见他们的对话。他眉头紧皱,嘴里骂着宫紫商败家,可心里却是一阵发酸,酸里分明又带着甜。他想过去,可回头看看宫子羽的方向,终归没动。
老板一边收银子,一边说:“姑娘这车可很重哦,你推着会不会太勉强了啊?”
“不勉强。我故意和他走丢,就是想让他能顺利找到我,街上这么多人他都能找到我,自然就是‘缘分天定’了。”
老板笑了:“可姑娘买下整座灯车岂非有作弊之嫌?这缘分可就是人定了啊。”
宫紫商理直气壮:“古人有云,人定胜天。”
老板叹气:“别的都成,可缘分这东西啊……只要心意相通,自然会长长久久,姑娘无须过于执着。”
宫紫商突然黯然神伤,但还是倔强道:“我偏要执着。天定的、人定的,我都要定了。”
金繁远远听着这一切,脑子里嗡一下,眼睛里全是各种花灯的光点,闪动如泪花。
人头攒动的街道上,人来人往,宫紫商把巨大的灯车停在街道中央,所有路过行人都绕行,纷纷侧目。
宫紫商神采飞扬:“来吧,金繁。”此刻在周围人群的聚拢之下,宫紫商更是成了焦点。
金繁站在角落里,静静地看着宫紫商,叹了口气,他在暗处等着,没有过去。
宫紫商等了半天不见人,很快就失落起来,感觉自己就像是灯火过后的灰烬,弱得禁不住一阵风吹。
之前的老板走过来,看着她孤零零的样子:“意中人还没来吗?”
宫紫商倔强:“会来的。”
街道上人流涌动,灯车体形巨大,被人碰来碰去,蜡烛东倒西歪,熄灭了不少。
宫紫商小心翼翼地护着灯笼,“哎哎,别撞,别撞”,“哎哟又熄了”……
最终,灯笼里的蜡烛还是陆续都灭了。
金繁远远地看着这一幕,表情有些变动,眼神却越来越亮,但依旧没有现身。他甚至都嘀咕了一句“笨蛋”。到底谁笨呢?是宫紫商还是自己,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楚了。
灯车上所有的灯笼都熄了,宫紫商蹲下来,眼睛红红的,有些不知所措。她抬眼看见花车上还剩下唯一一只没有熄灭的小灯笼,她拿下来,提着小灯笼,转身走进一条人流很少的小巷里。
宫紫商提着这只小灯笼,走累了就在路边的台阶上坐下来,她此刻真感受到了累,是挫败的累,疲惫不堪。
她把灯放到地上,结果里面的蜡烛晃了一下也熄灭了。
宫紫商喃喃自语:“最后一只灯也没有了……金繁应该找不到我了……”
小巷子比起大街的灯火通明,要昏暗许多。
两个年轻公子提着花灯,路过小巷时看见了独坐的宫紫商。
其中一名公子说:“小姐的身影如此落寞。”
另一名公子问:“是否与人走散了,和我们一起赏灯如何?”语气之中充满了轻薄之气。
话音未落,刀刃出鞘的声音传来,刀光一闪,两个年轻男子提着的灯笼断成两截,掉在地上。
金繁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宫紫商前面,他没有开口,但眼神中的杀气和气势把那两人吓得直哆嗦。
一名公子:“走……走了……”
另一名公子还想捡灯笼,被直接拉着一路跑走。
宫紫商霍地一下站起来,大笑一声:“金繁!你果然找到我了,那句诗怎么说的来着,什么什么的姻缘,什么什么的灯火阑珊……”
金繁叹气:“你真是……”
宫紫商已经被喜悦冲昏了头:“天定的姻缘!哎呀,可惜没有灯!”
金繁犹豫了一会儿,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竹子编织的小小灯球,递给宫紫商。
灯球只有拳头大小,是竹篾制成,裹着清透的纸,而里面是闪烁的萤火虫。
宫紫商震惊了:“萤火虫……你亲自抓的?你什么时候悄悄准备好了礼物啊?”
金繁老实地指了指远处:“那边有卖,十枚铜钱一个。”
宫紫商还是很高兴,拿着荧火虫灯球翻来覆去地看:“这是你第一次送我东西哎……”
金繁故意装傻,转身就走:“那边还有很多好玩儿的,还有捏面人、猜灯谜……”
上圆月满,人群熙攘。
宫子羽满面春风,举着两个小面人儿走在前面,他看着手里的两个一男一女面人儿,忍不住把两个小人儿摆成面对面的姿势,互相靠得很近,随着脚步的迈动,两个小人儿时不时亲下嘴,每亲一下,他心跳就快一下……他忍不住回头,偷偷看云为衫,但云为衫却没有看他,而是四处张望着。宫子羽失望之余,不仅心疼起她来,好不容易走出宫家大门,却还在担心受怕。云为衫刚开始还能一心二用,边找接头人边应付宫子羽,但她心越来越急,只顾快速搜索着灯市上的各种人……人群里完全没有寒鸦肆的影子。
“云姑娘。”
云为衫突然听到宫子羽叫自己的名字,愣了愣。宫子羽停在一个挂着小兔子灯笼的地方,指着免灯道:“这灯笼有点可爱哦。”没等云为衫说话,宫子羽已经走向了摊贩,掏出钱袋。
“不好意思,这位公子,我们这个灯笼呢是奖品,不能直接买,若是公子喜欢,可以猜灯谜,猜中三个灯谜就可以拿走了。”
摊贩一指,一块牌子上果然写着猜灯谜的详细规则。
一排悬挂着的灯笼上都绑着红纸,上面写着灯谜的谜面。
宫子羽沿着第一只灯笼走过去,拿起那张纸念了起来:“‘出自幽谷,迁于乔木’?”宫子羽颇感为难,有些尴尬地离开那只灯笼,又朝后面的灯笼走去。
宫子羽再次念出谜面:“‘少时衣衫绿,老来着黄衣’?”
宫子羽想了想,看着云为衫轻轻一笑:“这个简单,是香蕉。”然后将那张谜面的纸扯了下来,拿到手里。
两人继续猜,宫子羽手里只拿了两张谜面。
宫子羽看着面前的一只灯笼:“‘二小姐’……大小姐我知道,是宫紫商。这二小姐可让我头疼了,宫家的老二可是个天天冷着一张脸的大男人。”
云为衫笑了笑:“姿。”
“嗯?”
“姿态的姿。”
宫子羽喃喃自语:“……啊……次女!”
云为衫看着他懊恼的样子,轻轻笑了。
宫子羽少年不服的心性起来了,他随手又拉着一只灯笼的谜面:“那这个呢?‘久旱未逢雨,只闻打雷声’,打一字。”
“‘田’。”
宫子羽有些吃惊。
云为衫用手在空气里比画着:“只打雷,不下雨,田嘛。”
“你这么聪明,方才却一直不说话,看我笑话嘛……”
“他们都说执刃不爱念书,我想看看传言是不是真的……”
宫子羽假装生气,摆出脸色:“请注意你和执刃说话的态度!”
云为衫忍不住笑了:“好的,执刃大人,小女子错了。”
云为衫扬头看向宫子羽,此刻的他哪像执刃,分明是个顽皮的孩子。他眼中笑意在灯火的照亮下,温暖了整个街道,仿佛这满城的人,都是亲人,这满城的灯,都积攒着暖。不由回忆道:“从前我常常跟妹妹玩猜字谜的游戏,妹妹出题,我来回答,久而久之,就明白了里面的关窍。”
“你还有个妹妹?我怎么没听你说起过。”
“义妹啊……我记得和公子说过的。”
“哦,对……晚上唱曲给你听的那个。”
云为衫的笑意突然暗淡下去。
另一边,宫紫商一直看着手心里的灯球,嘴角持续上扬:“我要把它们带回去养着,还要给它们起名字。”
金繁边往回走,边认真地泼冷水:“萤火虫只能活三五天。”
宫紫商跟上去缠着他:“那我不管,我把它们放飞到宫门的山谷里,然后让它们繁衍,虫又生虫,子子孙孙无穷尽也……”
“发亮的都是公虫……”
“唉,上梁不正下梁歪,宫子羽不读书你也不读书,萤火虫不管公的母的都发光,先生都没教你吗?”
金繁挠了挠头,“哦”了几声。
“连名字我都想好了,我的名字、你的姓氏,就叫它小金紫吧!”
金繁瞳孔地震:“还是小金商吧……””
“好,起名字这种大事,还是听你的……”
金繁听完快步加速朝前走。宫紫商追上去。
“你刚刚说那边还有捏面人、捞金鱼?你老实交代,是不是都把路探好了,想跟我手牵手逛灯会?”
“真的没有,骗你是狗。”
宫紫商痛心疾首道:“你宁愿当狗,你也——”
正说着话,两个人路过卖萤火虫竹灯球的摊位。
摊位小哥看着宫紫商手上的灯球,笑呵呵地对金繁说:“你看,公子,我没有骗你吧,我就说,送给心仪的姑娘,她保准喜欢。”
宫紫商喜上眉梢,问摊位小哥:“他是说买给自己心仪的姑娘?”
金繁的脸更红了,他支支吾吾对心花怒放的宫紫商说:“我被他拉着强硬推销,只能买下一个赶紧脱身。”
“哎?小哥,你别啊,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啊,是你自己说的啊,你说,这灯不会被风吹灭,挺好的……”
宫紫商正想嘚瑟,一把被金繁拉走了。
宫紫商却有些依依不舍:“你别这么快去跟宫子羽会合,你给他们小夫妻一点独处的时间啊……”
“明明是你自己想……想……”
“想什么?”
金繁后半句话没好意思说完,轻咳了一声,说:“我们不是要去会合,而是执刃交代了任务给你我。”
宫紫商听了,突如其来地兴奋:“这么刺激的吗?”
热闹的上元夜与角宫无缘。这里,即便是节日,也弥漫着肃杀气,回廊没有彩灯,门前也无香炉,一如平常时的黝黑肃静。唯一不同的是,后院回廊里多了一点点火光。宫远徵兴致颇高,提着一只精美的龙形花灯,兴高采烈地朝宫尚角房间走去。
快走到门口,他遇到了一个下人。下人忙问安,“徵少爷,好漂亮的花灯啊。宫二先生属龙,应该是给宫二先生的吧?”
宫远徵心情好,脸上少有地带着笑:“我哥不喜欢这种无用之物,但我想着上元灯节,房间里亮堂喜庆一些总是好的。”
“少爷亲手做的?”
宫远徵没说话,但笑得有些得意,他看着房间问下人:“我哥呢?我来陪他一起吃饭。”
“宫二先生正在和上官浅小姐一起用晚膳。刚刚下人们在后院廊亭里生了些炭火,他们应该是在那里。”
宫远徵的笑容突然在脸上消失,就像灯里的光焰,突然冒出一阵烟来。他看着手上的灯,又抬头望了望院中,脚步僵在地上,长出一口气。
“徵少爷要一起用晚膳吗?我现在去通报一下宫二先生?”
“不用了。”
宫远徵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灯,默不作声。他慢慢转过身,再回头望,像是想起了什么,又仿佛是丢了什么。
曲折栈道伸向湖面,湖心一座廊亭。
湖面上飘荡着各种花灯,水面上空还飘着几只用绳子拴起来不让飞走的天灯,被风吹着在夜色里晃来晃去,湖面被照耀得波光粼粼。
廊亭周围生着几个炭火盆,让冬夜的室外不那么寒冷。
桌子上摆着精美的菜肴,上官浅有些意外。
“角公子平日里都是独自一人,怎么今天突然邀请我一起用膳?”
“今天是上元灯节,本该热闹喜庆。我想,你之前应该都是和亲朋好友一起逛街看戏,赏星赏月赏花灯,对吧?”
“我小时候身体不好,其实也不太常出门。”
“宫门里的上元节是有些冷清,我想着,你可能不习惯,正好我今日的事务也处理完毕,就陪陪你。嫁入宫门,受苦了。”
“嫁入宫门也许会苦,但嫁给宫二先生一点都不苦。”
宫尚角没说话,帮她倒了一杯酒。洒线入杯,溅起一片酒花。
“其实公子不喜欢热闹吧?”
“不喜欢。”
上官浅低头笑道:“那我也不喜欢了。”
“喜欢,还能改吗?”
“当然。喜欢都是后天的,没有谁生下来就喜欢谁。”
宫尚角“哦”了一声,“但仇恨可以是先天的,有些人生下来就带着恨。”
“是啊,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,却有无缘无故的恨。两个没有见过面的人,也可能是生死世仇。”
“宫门的仇人宿敌有很多。有很多没见过面,也有很多却是天天见面。”他吸了一口酒气,“千古者,唯‘情仇’二字。”
上官浅看了看宫尚角:“角公子的仇人,就是我的仇人。”
宫尚角目光深深地看着上官浅:“你很会说话。”
“不是吗?”
“你刚说的是‘角公子的仇人,就是我的仇人’,而不是说‘宫门的仇人,就是我的仇人’。”
上官浅:“有区别吗?”
宫尚角看着她,笑了:“嗯……没有区别。”
宫远徵回到了自己房间。他看着手里的两份药膳配方,把药膳上的每一味药都单独写在一张纸上。那是上官浅和云为衫在医馆里拿的药膳配方。
此刻,他的书案上放着两排药膳配方。
第一排是云为衫的药膳配方,上面有石豆兰、地柏枝、大山玄参、棕心山栀、黑米、银杏、钩石斛、井泉水。
第二排是上官浅的药膳配方,上面有柏木、青蒿、光裸星虫、金果榄、炙甘草、冬虫琥珀、独叶岩珠、秋石、糯米、鸭血、丝瓜。
宫远徵一边摆放着,一边喃喃自语:“这是云为衫的药方……这是上官浅的药方……”
他的目光反复在这两份药方上游走,不甘心道:“不可能只是简单的药膳……这里面一定有问题……”
突然,他的目光闪动了一下。
他迅速拿起第一排的几张纸,和第二排的几张纸排列起来。
“石豆兰、地柏枝、钩石斛、光裸星虫、独叶岩珠……再加上……”宫远徵忍不住念出了声,“再加上……棕心的山栀、发芽的炙甘草、内有冬虫的琥珀……只要另外找到朱砂和硝石……剧毒……这是剧毒!”
宫远徵抓起两份药方,飞奔而出!他要告诉宫尚角,上官浅极有可能对他下毒手。
湖心烛火幽幽。
上官浅身边的石凳上有一口小锅,里面是药粥,热气腾腾,香气扑鼻。
上官浅一边从碗里盛粥,一边对宫尚角说:“我今天去药房取了些药,用老家的药膳方子熬了粥,我最近不知道为何,老是觉得心火燥热。”
“山谷里瘴气重,阴冷潮湿,你们总是烤炭火,气血浮躁了。”
“我特意加了红枣、糯米,还有桂圆干,想说有点八宝粥的吉祥意味。角公子要尝一点吗?我炖了一下午呢。”
宫尚角看着上官浅递过来的粥,她的手腕很稳,清粥在碗里一点晃动都没有。她的笑容也很轻松,眼睛笑起来弯弯的。
宫尚角看着她的手,观察了一会儿,突然开口说:“你的手很稳。”
上官浅愣了一下,但面不改色:“家里世代行医,小时候爹爹训练我拿秤称药,说手一定要稳,不能哆嗦。药材重量差之分毫,可能就是关系别人的身家性命。”
宫尚角淡淡地说:“哦,这样。”说完,他伸手接过粥,慢慢端到嘴边。
远处,一枚暗器射来,破空声将夜色打破碎,也将粥碗打碎。如果在平时,这枚暗器纵然来得再凶些,宫尚角也能提前发觉。但今夜,他着实对四周放松了警惕,全幅注意力都放在了上官浅身上。这个女人营造的一块温暖小天地,让他多少有些沉醉。
宫尚角一惊之余,瞬间恢复冷静,捏起桌面一块瓷碗的碎片,用足内力,朝暗袭处甩去,动作快如闪电夜色中,有人痛苦倒地。
宫尚角凌空一跃,便到了刺客身边,待双脚落地时,发现被自己瓷片打伤的却是宫远微,伤在肩膀下方靠近心口位置。
宫远徵呼吸急促,躺在地上咬牙坚持,满脸痛苦之色,被击中的位置是一个命门。
他调整着呼吸,说:“哥……粥里有剧毒……怕你中毒手”
宫尚角怒吼道:“来人!”
远处传来侍卫的应答声,随即便有脚步声传来,十几条身影倏然而至。
宫尚角说:“快点!把远徵送医馆。”
宫尚角回头,望了一眼镇定自若的上官浅。她自然明白了来龙去脉,也清楚宫远徵的所做所为,却没做辩解,只是转身拿起从锅里盛的另一碗粥,淡定地喝了下去。
她放下碗,坦荡地看着宫尚角:“徵公子误会了。不过,兄弟情深,令人感慨,这正是关心则乱,就算有毒,能害得了宫二先生吗?”
宫尚角没有说话,目光异常锋利。
宫远徵被送到医馆,他躺在木板床上,上衣被剪开。两个大夫围着,他们看着心口的那个瓷片,插得很深,都不敢摘取。两个大夫面面相觑,一人神色凝重:“这个位置……是经脉命门,稍有不慎……”
另一人吸了口冷气:“这么深……能摘取吗……不如等宫二先生过来定夺?或者请月长老过来看看?”
宫远徵咬着牙,命令道:“快……取……”他怕宫尚角看见会自责。嘱咐道,“我会运转内力,护住经络,你们……只管……取下。
大夫终于定下心神,吩咐下人:“去拿止血的白霜粉来……”
宫远徵说:“拿一根野山参……过来……”
另一大夫急忙拿来一块切开的山参,放到宫远徵嘴里,宫远徵咬着,脸色已经非常苍白。
大夫道:“徵少爷,得罪了……”说完,把瓷片拔出。随即,鲜血四溅。大夫脸上全是血。
宫远徵咬着山参,面如死灰,昏死过去。
周围的下人全部下跪,低头,不敢说话了。
宫尚角回到自己房间,走到门前,看见插在门上的一只依然还亮着的龙形花灯。龙的鳞片清晰精致,每一片都过精心打磨,像清澈的眼神。
宫尚角的眼睛泛红。这只龙灯亮得极为耀目。记忆也一下子鲜活起来,
十七岁那年,他在庭院里独自练刀。天空飘着零星的雪,庭院里没有人。他突然转头,不远处墙角躲着的那个小人儿害怕地把头缩了回去。
他对着那个人影说:“你出来吧。”一个七岁的小孩儿哆嗦着从墙角探出脑袋。
“你是宫远徵,对吧?”
小宫远徵点点头。
“你跑来这里干什么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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